——医院纪事39

天津市泰达医院  李青

故事一

有一个交警，50岁不到，患高血压好几年了，最近血压持续180，有时感觉头晕，可他既不用药，也不改变饮酒的生活习惯，他老婆拿他没办法，就托人找到我，以一起吃饭的形式让我给他看看病，聊一聊。

聊了没一会，我就发现这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的中年男人，而且他的同伴说他酷爱看书，对道教颇有心得。的确如此，说起道教理论来他出口成章，老子的《道德经》他能倒背如流。

说起他的病，我说高血压已经超过5年了，而且最近血压居高不下，应该用药治疗。他说他不认为这是一种病，这只是一种身体状态，就算是医生所说的病，他也不 用药。道家讲究道法自然，万物有序，既不能主宰，也不能干预，应任由其发展。人体的状况，不能用药去干预。我说长期高血压，可能会出现心梗、脑出血等急性 并发症，或者脑梗、肾衰等慢性并发症，既缩短寿命，又影响生命质量。他说如果这样，那是我命该如此，我不后悔。他的口才比我还好，我辩不过他，病肯定是没 法看了。

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开始我还认为不可理喻。后来一想，无论什么结局，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只要他认为没有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也许他终生无悔，或者某个时候他的认识有所改变，再去治疗吧。

故事二

还有一个60岁的女病人，因尿路感染住在我科。询问病史时了解到她半年前因乳腺癌在其他医院做乳腺癌根治术，术后恢复的挺好，她以为要出院了，结果医生没 跟他们说就开始化疗，只用了一次化疗药(三支环磷酰胺加一支紫杉醇)便出现下肢明显水肿，尿中大量絮状物，大量脱发，患者自觉非常痛苦，此后便未再化疗。

目前患者除头发显得稀疏外，无任何遗留的药物副作用，但患者每提起此事都对医生没有提前告知耿耿于怀。患者说她见识了一些人的化疗后果，如果提前告诉她，她肯定不会化疗，无论什么后果她都不后悔。

乳腺癌术后化疗，医生完全按照诊疗规范去做，并无过错，但为什么科学的处理患者反倒让患者不满意呢？

根据循证医学理论，医学专家对每一种疾病都制定了诊疗规范和治疗目标，这对规范医疗行为、避免医生滥用治疗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医学面对的不是机器，也 不是单个的器官，而是一个有思想的个体。这个个体也许还有不同的信仰，对生命也许有不同的理解，医生认为对的，他们未必能接受。

如果患者的依从性好，能够理解并配合治疗，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如果患者对专业的方法不接受怎么办？如果患者采取医生不接受的措施怎么办？

据报道，美国对一些疾病制定了《强制医疗法》，医生治病时有法可依，而且美国公众普遍敬畏法律，所以争议也许不会存在，他们的医患纠纷可能少许多，可我们怎么办？

我想，对疾病治疗效果的好坏，除了医学的判定外，还有患者的感受。一个现代医生，应加强与患者的沟通与交流，对需要采取的一些重要治疗措施，以及可能产生 的后果，应向患者做出解释，并征得患者的同意。如果患者不同意，且做出有悖于医学常理的措施，医生有义务解释和制止。但患者一意孤行非要去做，如果在法律 的框架内，且患者的选择可能不会产生严重后果，医生应尊重患者的选择，这就是人文医学。

但问题是，什么是严重的后果？有什么界定标准？科学的标准一定产生理想的结果吗？这些问题有时候很难确定，这也是医学复杂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