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末在医疗圈盛传的李冰冰澳囧看病经历,从输液被扎得满床单的血,到一个普通的扁桃体炎被活生生地误诊误治,一系列的报道让海外医生的医术瞬时被秒成渣。相信大家一定很关心一个问题:国外医生的水平究竟怎么样?在这里和读者们分享我在新加坡的行医生涯中那些“洋医生”的真实故事。
一
首先隆重登场的是一位印度大叔。由于从小在新加坡这个多语言环境中长大,练就一口流利的英语、汉语、马来语。如果你闭上眼睛听他讲中文的话,绝对听不出是个外国人。得天独厚的语言环境以及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造就了他胜人一筹的沟通技巧。他是家庭医学专科的主任医师。家庭医学(Family Medicine)说白了就是咱们国内社区医院的基层大夫,这个专业在西方国家发展的很完善了,但是在国内还处于起步阶段。正因为干那么接地气的基层工作,他对病人的治疗并不停留在疾病本身,而是会考虑到病人的方方面面。
我曾经在他的团队里工作过。当时我们组里有个病人,是个40多岁的单身女性,一直和她母亲相依为命。前不久她的母亲因病去世了,但她还经常在家里看到她死去的母亲,她觉得家里闹鬼了,吓得不敢回家,所以来医院住院了。
学医的小伙伴们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叫“Bereavement”,是丧失亲友后由于对其思念造成的正常心理反应,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道理差不多。所以如果读者也有类似的情况也请不要慌张,过段时间慢慢就好了。我们给她请了心理科的会诊,意见也是一致的。
印度大叔给病人做了很详细的解释,病人虽然理解,但还是显得非常焦虑。得知病人信仰的是基督教之后,这位印度大叔出了个绝招——给神父发了张会诊单。看着我们这些年轻医生的满头黑线,他掏出一篇文献(这年头都讲循证医学),是类似的病例经过神父祷告后病情好转的个案报道。我们一看,病例数总共也就只有2人,而第一作者就是这位印度大叔,我们差点没集体给跪了。医院里有一位专职的神父,时常会看到他穿着白袍子在各个病房间穿梭给病人做祷告。小伙伴们都在等着好戏上演,好奇神父接到会诊单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收到这位神父的神回复:神父很忙。好多病人在排队等着他祷告上天堂呢,那些属于急会诊,都还没处理完,这个不着急的平会诊就且等着吧!看来这年头,不仅闹“医荒”,神职人员也紧俏着呢。
于是印度大叔担当起神父的职责,跟病人进行了促膝长谈,还联系了社工,对病人进行开导,并且定期上门家访,预约了心理医生的定期随访,病人的情况有所缓解,他这才放心的让病人出院。
二
第二位是内科的主任医师,是个黑黑瘦瘦的高个老头,来自毛里求斯。名字老长了,光是姓就大概有10个字母,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拼写的对不对;而名实在太长了只能用缩写,不然胸卡上写不下。不知道他有没有读过老子的《道德经》,他倒是把“无为而治”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内科每天早上都要查房,往往是低年资的医生汇报完病历后,由上级医生来确定下一步治疗的方案。然而每次当住院医向他汇报完病例后,轮到他来决定下一步诊治时,他都会反过来问住院医:你怎么打算治疗呢?等住院医说完诊疗计划后,他就说:挺好的,就那么办吧。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从他那个几十年未洗的手提包里拿出印章,在病历上签字盖章。
有一次我需要准备科里的巡诊,正巧赶上他作为我的指导老师。巡诊就是找一些临床中碰到的比较有教学意义的病例,结合文献在会议上给其他的大夫进行讲解。问他应该准备什么病例,他说:你想准备什么病例呢?我当时负责一位肺出血-肾炎综合征(pulmonary-renal syndrome)的病人,还是很有学习意义的。他说:挺好,就那么着吧。
等到最后一遍核对讲课的幻灯的时候,他突然问:什么是pulmonary-renal syndrome?跟hepatorenal syndrome(肝肾综合征)是一回事吗?(两个病虽然名字相近,但其实相差甚远)。看来他都甩手给我了,完全没有看我准备的材料啊。按照惯例,在我汇报完之后,作为指导老师都会有一个总结性发言。我很邪恶地期待他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等到巡诊那天,他在开场白的时候就说了:我没有见过这个病人,病例也是这位住院医一手准备的,请听她的精彩解说!
我晕!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才是高级黑……
但正因为他给了我自由发挥的空间,我的发言让很多在场的大夫印象深刻,都觉得从这次巡诊中受益匪浅。直到这件事过去很久,很多大夫看到我,还会提起那次巡诊。
三
最后压轴的是一位华人大叔。毕业于号称亚洲第一的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平时不苟言笑,还是典型的强迫症,他凡事亲力亲为,就连病历都要自己写,在他的组里干活,加班乃兵家常事,因此下属都很怕他。一次我在监护室处理一个病人,当时已经晚上9点了。看到他独自在处理另外一个病人,处理完了还亲自跟值班的住院医交班,他的手下都走光了。还有一次,他为了跟病人家属交代病情,晚上10点才下班(第二天还要正常上班)。
他虽然表面很严厉,却是典型的豆腐心肠。一位从中国来的同事,刚来的时候还不太适应,略显吃力。他把自己当年学习用书借给了这位同事,还规定她每天看哪几章,每天提问相应内容。一看那本书,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做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当年想必是超爱学习的。
在新加坡的公立医院,内科每天都要主任查房,包括周末和节假日。但是主任365天都要来医院的话就没有时间休息了,也不合理。于是就不同组两两组合,成为兄弟组。兄弟组的主任轮流来看病人。 周末只要确保病人病情稳定,其他诊断治疗上的事情由主管主任再处理。此为前提。有一次周末查房,他作为我们兄弟组的主任,需要看我们组的病人。我们组当时有个病人,病情非常复杂,已经做了一千种化验检查,诊断一直没有搞清楚。那个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他完全可以继续当前治疗,等主管的主任来了再决定下一步治疗方案。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花了很长的时间详细看完了这个病人厚厚的病历,决定做第一千零一个检查:ANCA(是血管炎的指标),结果是强阳性的。这个病人得的是ANCA相关性小血管炎,这种病本来就不多见,而且病人的表现非常不典型,以心肌梗塞起病,没有任何肺部表现,对肾脏的影响也非常轻微,所以要诊断正确,的确需要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知识。但由于做了这一项检查,让诊断豁然明朗,病人得到了及时的治疗。华人大叔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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