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晨8点上班，今天中午12点半才下班，下午又要回到单位开会，到现在才有时间回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 事情1：昨天下午4点多，急诊护士叫我过去看病人，过去后，看到一个28岁的小伙躺在平车上，右眼熊猫眼，右前臂打石膏，右腿钢架外固定，患者从嵊州转来，据称是精神不正常，要来同德医院控制精神症状后再做手术的，所以我就成了首诊医生，问他父母是怎么受伤的，父亲说是楼上摔下来的，对患者进行精神检查，发现患者有幻听和幻视，问他有无吸毒，得到否定回答；然后问其有无饮酒，承认饮酒十余年，每天两顿，中午一瓶啤酒，晚上6两白酒，此次停饮酒3天之后，眼前出现“幻象”，所以从楼上摔下来。因为骨科已没有病床，所以我把他先加在急诊留观，晚上多次检查，用药，忙碌自不必说。 事情2：晚上12时，急诊送来一个小姑娘，躺在平车上，父母陪同，称是从临平赶来，在乔司和临平医院看过，我要看临平的门诊病历本，称忘了带，称女儿暑假到父母打工所在的杭州临平来玩，近一周有过低热等感冒症状，2天前受过惊吓，当晚便外出漫游1个多小时，次日叫头晕，我看了一下乔司和临平的收费单：做了多种血液检查，用了抗病毒药物和甘露醇，化验单都带来了，各项血液检查无异常，脑电图单子没看到，家属说好像脑电图有些不好。患者意识不清，躺在床上吐泡泡玩，冲人吐口水，父母称其当时打骂家人，在临平用了水合氯醛和安定针，稍微安静了一些，建议到杭州来，就送来了。 看到患者不太配合，且白天已经用过能量液和甘露醇，所以我就给家人说了初步的推断：“可能是散发性脑炎，也可能是受惊吓所致，目前因为精神症状过来，我就帮你们控制一下精神症状，等略微配合后请多科会诊，再做腰穿等检查，明确诊断。”取得家属同意后，肌肉注射了5mg氟哌啶醇针，效果挺好。次日晨患者还没醒，告诉他们找门诊专家就诊。上午我又忙着到省人民医院准备省精神康复学会的文件去了。 上午近12点，急诊护士打我电话，称患者没住进病房，家属在急诊吵闹，随后又接到门诊180服务中心电话，说我被投诉了，我让服务人员转接病人家属，只听到患者母亲在那边叫着说我给她女儿打了一针，到现在都没醒，又住不进医院，我电话里建议再观察或者转到儿保，她说：“张医生，你们既然没把握，就不应该留我们，早好转院了，耽误我们看病，我女儿要是有了事情怎么办！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不可以这样的！”一开始我还在劝说，说她之前没好好睡，虽然我用药物用量较小，但她还是有可能会睡得比较久，药物是安全的。听到患者母亲这么说我，我忍不住咆哮了：“你少给我这么讲，我好心对你，给你们详细讲解病情，给你联系医生会诊，给你们找床位安排留观，我又不是没良心的人，你不能这么讲！” 二十分钟后，我赶回了医院。已经顾不上吃中饭了，先到病房值班室换了工作服，工作服是一种标志！诊视患者就要以医生的身份，哪怕被打，也要穿着。然后打开更衣柜，找出一根某朋友送我的聚酯甩棍，装入裤袋。等下的情形未必是我能控制的，温岭杀医事件后，我到温岭第一医院对医生做过心理干预，也看过当时的录像，实地走过罪犯的杀人路线。我不确定等会儿病人家属万一做出不理智举动时是否有王伟杰这样忠勇的同伴在场，但我是一个认真行医的医生！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是出气筒！哪怕被群殴，我也一定要反抗到不省人事为止！ 走在通往急诊的路上，我脑子里简单回顾了某警官告诉我的甩棍教程：“就像打羽毛球，动作要快，不要打头，打完就收，保持后方空旷，脚步要灵活。” 到了急诊，一楼没看见病人和家属，想到他们可能在二楼，我就到了二楼，隔着留观室的门一间间看过去，走进第二间留观室，我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已经坐了起来。她醒了！我急忙穿过围着的家属（三男两女），走到床前，忘记了刚才脑子里的教程，忘记了我已被家属团团围住。患者还有点迷迷糊糊，但和昨天已是天壤之别，我拍拍她的肩膀，问她几个问题，她都能答得出，而且还能模糊记得前几天的情况，对体格检查也非常配合，旁边围着的家属紧绷的脸也露出了笑意，其中一个较壮实的家属忍不住说：“现在好了，再不好，我们都要疯了。”患者除了有点疲倦，其他情况都已恢复正常。然后我带他们到了儿科急诊，安排了床位入住。 家人拿出各种检查单给儿科医生过目时，我发现了省儿保的门诊病历和检查单，再问他们，才告诉我，之前已经到省儿保去过，因为患者过于吵闹，儿保叫他们到省立同德医院来的。他们怕我们急诊不收，所以隐瞒了在省儿保就诊的经过。这时我心里真是百味杂陈，我掏心窝子对他们，在诊视处理病人时丝毫不敢怠慢，他们却是隐瞒之前的诊治情况，他们应该是直接从省儿保赶到我院急诊室的，忘带门诊病历和检查单的事情，想必也是假的了。我仿佛又听到了患者母亲的话：“张医生，你们既然没把握，就不应该留我们，早好转院了，耽误我们看病，我女儿要是有了事情怎么办！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不可以这样的！” 我只能苦笑。他们是在杭州的打工者，看得出他们都是很淳朴的，但农村文化里的狡黠，用在给孩子看病的事情上，真的不好！ 孩子的父亲面带歉意对我说：“我昨天看到你，就觉得你肯定能帮我们，我们也不是要投诉，我们只能靠你了！”我对他们说：“在儿科住几天吧，不要心疼钱，全面检查一下，如果什么事情都查不出，你们应该偷着乐，那你们到时再来找我吧，剩下的问题就是我拿手的了”。真诚的道别后，我还能怎样？转身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在中国这个大环境下行医，能够在不挨打的前提下，享受一次次诊视、治疗成功的小小成就感，已经是对我莫大的恩赐了。